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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几道:他人笑我太风流,我笑他人看不穿

2022-07-22 14:39 来源: 中国财富网        作者:九公子的散丹 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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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人说我乖张散漫,骂我不思进取。

笑话!

谁说只有高官厚禄、位极人臣才是人生出路,只有业精于勤才能被讴歌?罢,罢,这世俗中的对错不辩也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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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说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。

这小爷倒是没感觉,不过自打记事,我家中便门庭若市、车马盈门,他们都是来拜访我父亲的,不论父亲是外放他地,还是回归朝堂,总有自称知己的递贴上门,父亲一般都避而不见或称身体抱恙。

我不懂好好的这是干甚。

不过我也不关心,家里没人催我读书成才,父亲老来得子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母亲更是把我捧在心尖,连重话也舍不得说一句,我上面还有六个哥哥,自有他们去钻营仕途和人际。

我有斗鸡走马、诗酒征逐的乐事要做。平常的日子里,女孩的胭脂、书版的优劣、酒糟的产地、毛笔捻心锋毫的倒散才是我的研究重点。

多少明眸善睐、碧鬟红袖对我芳心暗许,有道是“金鞭美少年,去跃青骢马。牵系玉楼人,绣被春寒夜。”

天天夜夜歌管舞袖、明珠玉璧环绕四周,我晏小七英俊潇洒、倜傥不羁。

都说洛阳雨少,其实也不见得。

犹记得和小苹的初见,就在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中。我将油伞收好,抬眼便看到了场子中央的她,歌声曼妙,舞姿悠扬,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,似有千言万语要与我互诉衷肠,“记得小苹初见,两重心字罗衣。琵琶弦上说相思。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”只恨物是人非后,再无相见之日,只能偷入梦中得片刻欢愉。


(来源:摄图网)

再回想那些肆意飞扬的日子,与小鸿“年年衣袖年年泪,总为今朝意。问谁同是忆花人,赚得小鸿眉黛,也低颦。”

与小云“双星旧约年年在,笑尽人情改。有期无定是无期,说与小云新恨,也低眉。”

与玉箫“春悄悄,夜迢迢。碧云天共楚宫遥。梦魂惯得无拘检,又踏杨花过谢桥。”

酒桌欢颜,姐姐妹妹们的温言细语抚慰着我,语笑喧阗使我满心欢喜。“彩袖殷勤捧玉钟,当年拚却醉颜红。舞低杨柳楼心月,歌尽桃花扇底风。”

这一场场沉醉中,我与这些娇艳的花朵心意相通,我知她们的悲哀与无奈,她们的迷茫与失意更是令我怜惜哀愁。

他们笑我不懂逢场作戏、天真痴傻,与戏子妓子之流谈情论爱,不知尊卑贵贱。我却不屑与他们辩解,人人生而平等与我对她们的一腔真心岂是俗人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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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17岁那年,父亲走了,热闹的门房,刹时空了声响。

家中由哥嫂操持,我蒙恩荫,做了太常寺太祝。放眼朝堂,六个哥哥、两个姐夫皆已步入仕途,朝中重要部门的官吏大半为父亲昔日堂中座上客,我个芝麻小官,聊胜于无。

毕竟喝酒论诗侃大山才是我的专长,让我去攀附权贵,借着父亲的余辉往上爬,我可不干。

这也不错,有歌有酒有美人,还让我觅得了一生知己黄庭坚——他懂我的执念,我解他的才情,连带着我还认识了与他同科的郑侠,我们几人常常联席夜话、酒肆共醉,享乐如常。

(来源:摄图网)

手握权势,哪比得上对酒当歌的快活。

日子过得飞快,就算他们外放也未能影响我们的友谊,每每他们回京便又一切如常。

忽有一日,郑侠没来参加酒局,城中也谣言四起,说他被御史台治罪捉拿,我连忙打发小厮去问。

还没等来小厮回复,却等来一队兵马,说我伙同郑侠反对新法,捉我一同入狱。

狱中小卒告诉我,郑侠作《流民图》,反对新法,被王安石气急投狱。他们从郑家搜到我写予他的小诗,“小白长红又满枝,筑球场外独支颐。春风自是人间客,主张繁华得几时?”如获至宝,说我讽刺新政、反对改革。

狱卒念我是旧相之子,问我是否有话要带,我想家中自有哥嫂打点,却是不屑摇尾乞怜。

终是捱了一个月,我才又看到红日三竿。

而郑侠已被流放,另一好友吴无至遭受仗刑,仕途完结。听闻是皇上看了我的诗,觉我堪有小才,不至如此,才没发落了我。

明明还刚约在酒桌上一起谈天论地,与这些挚友们却是再无相见之日。

接我出狱那天,眼见妻子兄长仿若老了十岁,才知他们这些天为我多方奔走的世态炎凉。

骄阳似火,我却如坠冰窖。时过境迁,物是人非,原来我已不再是晏家那个人人追捧的公子少爷了。

我放手一搏,写一首“铜虎分符领外台。五云深处彩笙来。春随红旆过长淮。千里樗襦添旧暖,万家桃李间新栽。使星回首是三台”,投于父亲生前门客韩维。一方面我对自己才情把握十足,一方面对旧时父亲恩情抱有幻想。

谁知那韩维丝毫不顾旧相的知遇之恩,回我“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,愿郎君捐有余之才,补不足之德,不胜门下老吏之望。”

翻脸不认人,呵呵,什么旧时恩情?终是我高看了人心,满腔热血余下的只有人走茶凉的空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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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模模糊糊,犹如走马观花。

这几年耳边响起的早不再是少女轻柔的叮咛与撒娇,而是妻子的讽刺与抱怨,房子越住越小,日子也越过越淡。那些浓墨重彩的花样年华啊,终究是离我远去了。

(来源:摄图网)

又一次,听她挖苦我没用的藏书太多,仿若用个好看的漆碗讨饭。我忍不住与她理论:这是我的毕生所好,这些书虽聚之偶然,却成之有法。我既没向富贵人家乞讨低头,也未以贫寒而沽名钓誉,有何不可?

难道非要按照世俗的评判而活,才算有价值吗?

一日,黄庭坚告诉,他的另一位“精神伴侣”苏轼有心相交于我时,我断然拒绝了,“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,亦未暇见也。”

纵然苏子瞻名闻天下,但又与我何干?功名仕途已然不再是我的追求。

待到宰相蔡京邀我在重阳、冬至为他作词时,我甚至不想再做那表面功夫,随心而发交了两首,却是不愿再去溜须拍马,博得上位者的眼球。

——“罗幕翠,锦筵红,钗头罗胜写宜冬。从今屈指春期近,莫使金尊对月空。”管你什么名头?我只知道,冬天来了,春天不会再远。

我常常做梦,梦回放荡不羁的少年时,梦回潇洒自在的日子里,亦真亦幻的一切令我怀念不已。梦醒时分,余音绕梁,我总爱提笔作诗——“从别后,忆相逢,几番魂梦与君同”“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”“别后除非,梦里时时得见伊”“行云无定,犹到梦魂中”“梦魂惯得无拘检,又踏杨花过谢桥。”

感触越攒越多,51岁那年,我把它们集成册子,取名《小山词》,黄庭坚张罗着为我作序。序里,他列我“生平四大痴绝处”,说我仕途不得意,却不愿意依附权贵;说我文章写得好,却不把它作为进身之阶;说我挥霍千万家财,使得家人饥寒交迫,却面露傲慢;说别人都辜负我,而我却始终相信别人。

有这样一知己好友,喝酒谈天,夫复何求?只可惜,黄庭坚因反对新法屡遭贬谪,我们逐渐聚少离多,只能靠鸿雁传书寄托关心与思念。

(来源:摄图网)

忽一日,黄庭坚写信来说,在他贬谪的戎州(今四川省宜宾市),不仅有三江汇流的蔚然大观,更有由多种粮食酿成的美酒“姚子雪曲”,那浓香醉人的滋味,千金不换。他更写下《安乐泉颂》赞誉这款酒的美味。

只可惜,山迢路远,这味美酒我是无缘品尝了。

我多想与黄庭坚一道,去那山川秀美、人杰地灵的蜀地戎州,与他一道曲水流觞,看一看激昂壮阔的三江汇流。

我多想与黄庭坚共饮这味姚子雪曲,浇我胸中之块垒,敬我痴情又真挚的一生。

我不知道的是,千年之后,姚子雪曲已更名为“五粮液”,在时间的积淀下,凝练出更加香浓醇厚的味道,成为浓香型白酒的典型代表,见证了岁月变迁与文脉流传。而我,也成为宋词婉约派的代表,身后荣耀无限。

后世人赞扬我词作“秀气胜韵,得之天然,将不可学”,赐我“北宋十大词人之一”的名号种种,这于我如浮云。

我赤诚地活过一遭,未曾因权力富贵而欺瞒、攀踩过他人,未曾因穷困潦倒而随波逐流、屈从世俗,更没有因他人的冷眼旁观而妄自菲薄、一蹶不振。

我走过光明,也趟过黑暗;看过繁花,也度过苦寒,回望一生,我未曾如父亲一般封侯拜相、万人追捧,但含笑九泉时,我依然能昂首信眉地与父亲相见。因我在这混沌的蝇营狗苟里守护住了最初的真挚,对得住父亲赐予的名号,已然足矣。

遥想出生时刻,父亲抱我于怀斟酌再三,踌躇满志,道“上善若水。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,故几于道。”

于是我被唤作了晏几道。



执笔:徐丹宁

统筹:李耀威 闫梅

编辑:谢玥

监制:田欣鑫




责任编辑:闫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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